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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春的季节,天气还是冷的。山林间的夜风呜呜作响,吹进只剩半边大门的道观正殿,却被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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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08章 一席之地 一堡之宗

问镜 by 减肥专家

2023-4-22 10:51

  黑蛟真人扑上来的时候,余慈正处在一个极其玄妙的状态下。
  鬼厌九藏魔身之中,劫雷伟力滋滋蹿动,是破坏,也是重建。
  长生三关,驻形、七情、天妒,每一个关隘,都隐藏着超拔之路径:超拔于自然形神之衰,超拔于七情六欲之乱,超拔于天地法则之禁。其中微妙玄通之处,非要亲身经历,渡一次劫数,才能体悟。
  余慈本体修为略有欠缺,可在北荒,因为种种原因,前后也经了两三场劫数,隐然已有些感触,如今再遇劫雷,且有罕见的超脱之角度,体悟更是精到入微。
  劫雷如何破碎魔身,魔身法力又如何抵御,两种对冲的力量怎样僵持,最终又如何妥协,按着特殊的方式,将魔身加以改造,他都“看”得一清二楚。
  三方元气对于形神之质来说,已经是非常独特且上佳的选择,但毕竟还有些与幽冥九藏秘术、与此界法则不甚相符之处。这些“瑕疵”,便在劫雷和本身法门的“联合”之下,重新洗炼。
  余慈也因此明悟,所谓真形、阳神之法体,号称长生久视,金刚不坏,其实只是内外天地达成妥协之后的产物,随时会因为内外的变化,重构重组,故而劫数常来,无有止歇,是谓“变动不居,周流六虚”是也。
  弄清楚了这一点,余慈倒想做个试验,特意用吞海瓶的法门,摄引劫雷过来,往乌蒙蝉蜕上过了一遍。若能借此力,洗炼这层厚壳,当是最理想不过。
  结果却不太妙,这等天劫,可说是真界最狂暴的力量之一,可轰在乌蒙蝉蜕上,却是纷纷流散。厚壳十余年积累之功,着实厉害,三方元气的结构,已经稳固,这劫雷又不是针对余慈本体而来,缺乏了内外天地的“沟通”,劫雷只当它是一块石头,打过了就算,偶尔有些力量顺着分化的念头导入,也不过是死水微澜。
  真正的压力,还是在鬼厌那边……
  刚有这番感想,最强的一波劫雷轰下,天地间一片炽白,目不视物,方圆百里之内的天地元气,顺应雷光,成就鼎沸之势,以其活跃的气机,导引雷火,使之发挥最大的杀伤。
  这是鬼厌与这一方天地的对撼。
  人身之缈微,天地之广阔,强烈的对比,使得鬼厌原生心神轰然摇动。
  与形神重塑的原理相似,天劫之下,也是天地法则意志和生灵超拔之心的对撼……之后或许是又一个妥协,但对鬼厌本人来讲,他绝对撑不到妥协的那一刻。
  鬼厌的本来性情实在称不上是优秀,他虽是一等一的恶徒,无是非之心、善恶之念,自然而然地就会做一些灭绝天理人性之事,也绝不会为自己的恶行而忏悔,但他潜意识里,还是有慢慢沉淀下的绝大恐惧。
  因为他知道,作恶不是问题,但在六欲浊流驱使下,为欲望所役,沉沦欲海,惑乱元神,毒蚀了意志,动摇了本心,已经渐渐堵塞了他的成道之途,他早在这长途修行中,败下阵来。
  如今,雷霆天威降下,其原生意识瞬间就被翻涌上来的恐惧击溃,若真是鬼厌自己渡劫,现在就可以直接宣告失败了。
  还好,如今鬼厌的本元,已经被代替掉了。在其原生意识崩溃的刹那,余慈分化的念头顶了上来。
  面对天地法则意志,余慈绝无半点儿恐惧之心。说起来,“他们”倒是老相识了。十四年前,北荒之上,他还不惧,如今又怎的?
  曾经沧海,曾经沧海!
  如今余慈已经可以自豪地说一句,这样声势的劫数,绝难动摇他的本心。他甚至还可以分出部分心神,关注周边局势。
  便在此时,他察觉到,将近功成的九藏魔身之上,忽尔微凉,有什么东西渗透进来。
  如此微幅的变化,莫说是在劫雷轰击之时,就是平日,一个不小心,也会忽略过去,可是余慈心神困居三载,在永沦之地的钳制下,练就的第一样功夫,就是入微入化。
  再微弱的气机、再细小的杂质、再虚缈的变化,都瞒不过他的感应,况且,之前以三方元气重塑九藏魔身之时,余慈对鬼厌形神的掌握,已经是妙入毫巅,此时此刻,更是全盘把握,异质侵入,对他来说,根本是明火执仗,如何能瞒得过他?
  只是这异物也是诡异,劫雷和幽冥九藏秘术的对冲巨力,都无法将其灭杀,反而在一个呼吸的时间里,蔓延到全身上下,渗入了每一条经络之中,混化气血之内,随后就在一个特殊的媒介导引下,发散效力。
  转眼间,九藏魔身之中,似乎被冲开了一个“机关”,已经鼓动到极限的力量,竟然又冲上一截,而且与雷劫的冲突也有,也有缓和的迹象。
  究其原因,似乎是渗入的异质,改变了部分肌体的结构和成份,使之更适应此界天地法则,甚至还以肌体为介质,形成对神魂的刺激,使之形成类似的转变。
  乍一看,这全是好处,估计力量至少可以暴增三成,天劫的杀伤无形中也有减弱。只是这种改变,无视修士自身的修行实际,又改得太过粗糙,怕是后患无穷。
  还是不安好心哪……
  明白了此物的性质,余慈并不是太担心,如今他对九藏魔身的掌控,根本没有任何死角,一般二般的毒素,驱除起来并不困难。且一应形神变化,都印在他心中,将异化的位置重新扳回来,也不费什么事儿。
  就算是这玩意儿出奇地难缠,他还有最狠的一招,就是彻底舍弃鬼厌形神,再进行一次重塑,当然,这还要看他什么时候第三次“蜕壳”,才有足够的材料。
  话又说回来,受这一次劫雷冲击,他感觉着,“厚壳”的外层,似乎真的又有松动了。
  稍迟一线,余慈发挥他感应入微的本事,揪住了触发异质的媒介:“外人气血……是那家伙!”
  余慈锁定了第一个扑上来的黑蛟真人,关键时刻,下这种性质的“毒药”,所求绝非是单纯败敌,他念头瞬息百转,已经大略明白了这厮的盘算。
  当下心中冷笑:先趁你心意又如何?
  计较已定,余慈就无视了嗷嗷叫着冲上来的那厮,并舍了一切杂念,使分化的念头与天地法则意志,来了次毫无花巧的对冲。
  如今这状况下,劫雷的杀伤,十之八九都被九藏魔身化消,所存者,便是那充斥天地之间,难以撼易的既有法度,也是分化念头的终极对手。
  面对天地法则,余慈不可能一眼看尽其中玄妙,但觉它恢宏伟岸,又细腻入微,若将其视为一个符箓,那么它每一处分形结构,都是精致完备,拼接转折亦是完美无瑕,要想在这上面添、削一笔,又能不损其圆满,几无任何可能。
  可余慈又何必为这个作难呢?前面内外天地的妥协,早就告诉他一个事实,天道无常,变动不居——贼老天强则强矣,却也不是没的商量。
  只要你到达那一层次,而且足够坚固、坚定、坚持。
  一意至此,他心念放达,通澈于外,使得鬼厌亦是心神活泼,放声大笑。
  幽冥九藏秘术形藏、神藏六变,自中轮火起,一并推演到极致,在化神光一变上,穷极玄通,脑后幽深世界,当下放出一片光来,往他身上一罩,那雷火之中的人影,刹那间形影俱消。
  雷火倏止,劫云欲散。
  “死了?走了?”
  包括黑蛟真人在内,众人都有刹时的茫然,因为在一刻,鬼厌的气息摆脱了所有人的锁定,完全消失在天地之间。
  但这也仅是一刹那而已,下一刻,虚空之中,幽光放出,鬼厌便从光芒中显现,身上衣物早被雷火轰击化灰,赤身露体,不着寸缕。但身外一层光波流动,莫名就是转折塑形,恍惚迷离中,一应衣靴,纷纷化现,只有头上未有冠带,长发披散,垂过两边侧脸,愈实得面如冷石,有青碧之光,森然流转,令人难以直视。
  一时周边静寂。
  只有鬼厌,似乎对劫后法身颇感兴趣,横过双手,仔细打量几眼,又是大笑,笑声中,身后一团幽暗铺开,内里似乎燃放着千百鬼火,又似无垠星空,辰光辉耀,幽碧寒透。
  冲在最前的黑蛟真人,感受也最是清晰。他只觉得那幽暗虚空,正外烁层层阴火,完全运化于无形之中,可烧上身来,就连血脉都要冻结。他寒蛟之属,实是少有这等感触,一时又惊又喜,忙顺势后退。
  这一退不打紧,本因他前冲而形成的合击势头,再度打散,对别人来说,这机会来得太快太仓促,但对此时的鬼厌来讲,已经是绰绰有余,他甚至是用不到!
  鬼厌笑声未绝,目光流转,视线所及,三个真人修士,还有彭索,莫名都是心神摇动,正暗中心惊之际,天上半散的劫云中,忽有人影一头栽下,那是回风道士,而后边还追着一道剑光,却是灵矫。
  在场中人,竟没一个看明白,鬼厌是如何出手将回风打下。
  彭索则是大惊,忙向灵矫示警,更早一线,玄昊上师更是直接出手护持,众人心思不可避免地分去一些,便在此刻,鬼厌一步迈出,整个身形化为一缕幽光,破空远走,转眼不见。天地之间,只有歌声飞扬,渐次杳然:
  “大道常变易,运数杳难寻,我今与天计,争得一席居。”
  一夜风雷散,此后数日,南国日月像此前亿万年一般,轮番照映在纵横交错的水道之上,之前的天劫雷火,已全然消去了痕迹,只有粼粼波光,如一江零金碎玉,飘游东去。
  江水拐了一个大弯,由湍急渐归平缓,微动波澜,穿城而过,两岸花香袭人。南国城池,与其他各地都有不同,亿万里膏腴之地、宜居之所,随便砸下一拳头,都可能喷涌出灵气,大多数时间,不需要群聚争利,便足以敷用。
  这种前提下,倒是助长了南国修士对修行洞府的要求,一座城池,往往占地极广,数百里方圆的城池只算小的,千里之廓,万里之城,所在多有。
  这样的大城,都是由高等如福地洞天、中等若灵池秘府、下等若煞穴地脉这些修炼胜地为中心,一个个门派、一座座坞堡,一处处岛屿拼接而成,聚居区之间,都留下颇大的余量,其间以飞梭、符桥穿行往来,看似离得很远,其实来去很是方便,自然,那些设了禁制的区域除外。
  哗啦水响,黑蛟真人从江水中走出来。这处江水转折之地,是一个坞堡的外围,有一处飞梭行,不少人等在那里,人流较密,黑蛟真人一冒头,便引来许多人的注意。但他旁若无人,自顾自前行,魁伟的身躯虽是刚从水里出来,却是干净清爽,便容颜丑陋,也能显出几分气度。
  这情形在此界并不罕见,他又刻意压低了灵压,周围人只是多看他两眼,再无反应。黑蛟真人却饶有兴致地观察这边人的活动,他看到,很多人面色凝重,且越是修为较高的,越是如此。
  黑蛟真人六识之敏锐,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,清晰听到一些有关“鬼厌”、“论剑轩”、“魔种”之类的词汇。他冷哼一声,论剑轩如今声势看涨是不错,但也是四处漏风了。
  鬼厌成就六欲天魔后,事态变得明朗而残酷。
  以那日交战地为中心,方圆千里,更准确的数字是直径达两千四百余里的广阔区域内,有十余万人,受六欲魔音染化,被播洒了魔种,成了天魔眷属——如果给他们百年、千年的时间,可以肯定必会如此。
  理论上,他们就有了感应、敬奉元始魔主的资格,若有资质特别合适的,就此迈入魔道,也未可知。至于眼下,真正入魔的倒还是极少数。可是,上清宗前车之鉴在先,又有哪个宗门肯冒着漏网的风险,逐一筛选可疑之人?
  最简单、最直接的手段就是:杀!
  杀光这十来万人,一切都好说了。
  当然,用膝盖想也知道,真要不折不扣地执行,那便是最大的愚行。十余万人,哪个没有个三亲六故?因此而反弹起来,群情鼎沸,就是论剑轩,也很难弹压得住。
  杀还是要杀,但那是最终手段。
  若黑蛟是论剑轩中人,必然将刀子举起来,先不砍下去,而是放出消息,也就是让那些个“三亲六故”,求到论剑轩那边,收取人情。依着这些个人情脉络,分批分层次,从相关人员里筛选,再留档备案。
  虽是多一番手脚,也未必多么严密,但能得到许多现实好处,就算日后生变,也有防备,可以大幅削弱此次魔染的影响。最后留下的那些,杀或不杀,便在一念之间。
  此事影响太大,想瞒也瞒不住,在论剑轩内部讨论的时候,争执之激烈可以想见,那些落在下风的人们,散布风声,想用别处的压力,迫使内部风向改变,这都是应有之义,并不奇怪。
  要是没有这些争论,黑蛟真人反倒会为之胆寒——那样的论剑轩,真是有多远就要避多远。
  如果他的信息无误,昨日论剑轩已经有人持聚仙旗西来,召聚三千剑修,准备在这一区域内,布下“旗剑天罗”的法阵,一应生灵,但凡要强行离开此地,都会陷入到剑气交织的旗门中去,被万剑穿心。
  只有那些领悟了论剑轩真实意向的人们,才能为自己的身家性命主动争取一二。
  这些本来和黑蛟真人没什么干系,可问题是,他通过与自家血气的感应,已经锁定了鬼厌的大概位置,那家伙就停留在这两千四百里方圆的区域内,东飘西荡。
  黑蛟真人便估计,鬼厌大概是在研究,如何将其染化的天魔眷属利用起来,以对抗目前的不利局面——他可以肯定,如今血疫龙瘟已经发作,鬼厌此时大约正是五脏六腑齐齐造反,经络骨肉无一不伤吧。
  他嘿嘿发笑,颇有幸灾乐祸的快感:从巅峰一头栽下来的感觉如何?
  正笑着,他忽有所感,回头一看,便见至少百里开外,茫茫天宇下,不知何时,竟是立下了一道长幡,黑底白纹,上有种种奇文异画,飞流摇动,似在时刻变化之中,幡布随风摆荡,高不知几何,在黑蛟真人这个位置,竟也清晰可见。
  以此长幡为中心,有寒冽锋锐之气层层分布,初时非常明显,触肤生痛,但很快就化散于无形,只有黑蛟真人这般感应敏锐之辈,才知其已经扩散到数百里开外,范围还在不断扩张。
  这就是旗剑天罗吧。
  近些年来,论剑轩总爱鼓捣这些阵禁之流,别说还真有了不少成果。只是他势必要快点儿了,若鬼厌被论剑轩先一步寻到,想来那边绝不介意将其绞杀成渣,那时他一番心血,可就扔到白地里了。
  黑蛟锁定了方位,匆匆赶去,殊不知在他前去的方向,余慈也是发出类似的感慨:
  你也快点儿啊!
  十余万生灵被他六欲魔音所染,但任何魔种,都有一个滋润生长的过程,可不会像照神铜鉴那般,遍洒星芒,寄生神魂,直截了当。换了任何一个初臻六欲天魔的魔门修士在此,也没有太好的办法,只能耐心等待,等十余万人中,那些入魔之辈长成了,人家也是供奉元始魔主,要再过一遍手,才好使唤。
  偏偏余慈就是个异类,在渡劫之初,就按照承启天、天魔殿的故技,组构魔国,经天劫淬炼之后,已可初步运使,就算魔国主体,仍是六欲浊流之属,可有承启天这样较成熟的法度为先导,从中辨识、收集、重组有效信息,对当下的余慈来说,并不困难。
  经过几番梳理,他就像是拥有了一幅不甚清晰的照神图,广及两千四百里方圆。
  黑蛟真人,便在图画之中。
  余慈还注意到,仅有的几个入魔之人,似乎都有模仿李闪的倾向。
  李闪修炼天蛇法解入魔,魔念升腾,与魔主交感之时,却为承启天截留,和余慈生出感应,此后经过几次反复,终于成了余慈信众里,头一个“正常者”,又是最特殊的那个。
  本来余慈以为那是个孤例,但现在看来,倒不是那么简单。
  两千四百里方圆范围内,几个入魔之人,里面有修士,也有凡俗,其滋生的魔念,竟然都和余慈有些交互感应。只是这些人并非都如李闪一般,因修行而入魔,而多是因六欲浊流、魔头邪祟供养了魔种,使之初步长成,才生出感念。
  此等人,其人品不说,其所结魔种,在魔宗法门中,称为“六欲魔种”,是最不入流的那一类,一切神道法门,都视之为下下品,余慈实在懒得回应,也正因为如此,这些联系在摇摆之中,便随时有断绝之可能,对此,余慈才不在乎。
  不过,里面还有一个例外,真真与众不同。余慈如今的心思,大都放在那边。
  他关注的这人,原本是玄门修士,六欲魔音染化时,此人正在走火入魔的状态中,否则还没有那么容易被魔种植入。
  可一旦种了魔种,甚至不需要余慈成就六欲天魔,此人因魔乱而生就的种种魔念魔识,便统统化为了魔种的养料,顷刻之间魔种成熟,和余慈交互感应,乃十余万受染化者中,入魔之第一人。
  此一魔种,非六欲邪念所养,专志惟一,乃是修士用心精进之时所生就,故曰“精进魔种”,比“六欲魔种”强出太多。
  当时余慈正迎击天劫,没时间理会,但他渡劫时,与天地法则意志碰撞、妥协,生就的种种体悟,无一不化入魔国,为受六欲魔音染化的十多万人所分享。
  只不过,这种体悟太过高端,蝇营狗苟之辈、醉生梦死之徒、劳心役力之人,便是接触了,也只当是梦幻泡影,一个恍惚便会错过,惟有成就魔种者,可以接收到较清晰的信息。
  但那些常常蒙蔽在六欲浊流中的庸碌之辈,却无一个具有资质秉性的,最终结果还是漏掉。只有这个“第一人”,非但捕捉到那玄通奥妙之体悟,且是迅速明白了此信息无以伦比的价值,当即沉迷其中,难以自拔。
  理所当然的,此人“入魔”更深,也越发地沉陷在魔国之中,进而和余慈隔空交感,身心逐一开放,其深入程度,只在一日之内,便已经远远超过了李闪,直追寇楮,但和寇楮、李闪的情况又都有不同。
  余慈从此人身上撷取了许多信息,不少极具价值,很给人惊喜。
  这完全是个计划外的情况,不过却给他一副好牌,他甚至为此改变了最初的计划,要换一个方式,对付黑蛟真人。
  黑蛟真人马上就要赶至,不过余慈心神关注的目标处,却有了一些变化。
  水烟滋滋的流动声,二十头雄健的踏浪吼从高速状态,直接悬停不动,其后牵引的车辆稳稳停住,只是窗边垂下的珠帘长穗微微晃动,高速奔行的绝大部分冲力都在其脚蹼周围流转的水烟中化消。
  车队一停下,附近的明眼人,心头就为之一震。
  踏浪吼虽是异兽,其天性本能中,也没有这般技巧,必须要经过极高明的驭兽之术,才能引导锻炼出来,有这能耐的踏浪吼,即便只是装点奢华之用,也能在坊市中卖出天价。而这个车队,随便就拿出二十头来,四头配牵一辆车子,如此排场,便是在南国这等膏腴之地,也是罕见。
  况且,车队停驻的位置,是所在的“远空城”中,比较荒僻之地,只有一处中等偏下的煞穴地脉存在,是一个仅有五十余人的小门派“思定院”所有。
  思定院就像南国千千万万个小门派一样,有一两位还丹修士,占一两处煞穴地脉,立了根基,便开宗立派,至今年头也不过二十载。但和其余小门派不同的是,思定院并没有加入任何联盟、堂口,并没有依附于任何势力。
  只有院首——这是个很少见的宗主称呼,只有这位,通过了天篆社的考核,位列乙等第三,成为其正式的集社成员。
  天篆社虽然是在本劫之初,才刚刚成立,但其内部潜力无穷,深不可测,外又与辛天君等符法宗师关系良好,南国更是其根基所在,影响力极大,没有哪个人闲着没事儿干去招惹它。
  故而,思定院倒也是站稳了脚跟,特别是以符法为引,开课授徒,很是吸引了一些有志于符修之路的年轻人。
  站在宗门驾设的符阵坞堡上的王慎,便是其中一个。
  他算是较早拜入思定院的弟子,因为资质较高,又肯下苦功,十五年修行之后,已经分念化识,进入通神境界,可以称之为修士了。
  院中授徒,一重根基,二重见识,在同等级数的修士中,他战力虽只算是平平,但常年跟随院首和张副院,又或是在那位见首不见尾的师伯指点下,游方修炼,眼界倒是很宽,乍见这车队一行,也为之震动,但很快就注意到车队上特殊的标识。
  “怎么又来了?还摆出这种架势?”
  他暗松口气,却也记得今日该他当值,依然按部就班将信息通过符阵发回,同时将坞堡外设的符阵推入临界状态。刚做完这一切,外面那车队中,已经有人下来,手上持一个拜帖,到坞堡外唱个大喏,做足了礼数,道:
  “海商会华夫人,请见无羽院首。”
  在南国,海商会是与随心阁、三希堂、大通行等齐名的大商家,尤其是东海、南海之上,有六成以上的生意,为海商会掌握,思定堂无论如何都得罪不起的。
  王慎已经得了院中消息,当下闪身出来,下了外墙,迎上前去,按礼数先接了拜帖,方回应:“贵方此来不巧,院首昨日刚出去门去,不知何时得返。”
  “哦?那张副院可在?”
  “妙林师叔自前年岁尾闭关,已经两年,至今未出。”
  来人皱了皱眉:“怎地这般不巧?华夫人长途跋涉,正要与无羽院首议事,唔,小哥儿……”
  王慎知他意思,笑道:“在下王慎,忝为院首座下弟子,排行第二。敢问执事高姓大名?”
  “不敢,鄙人华拙,只是夫人家中的管事……王小哥儿可否与我同去,将事情说与夫人知晓?”
  “呃,不冒昧么?”
  “这倒无妨。”
  说着,华拙便引王慎,到第二辆车前,王慎虽也算是有些见识,可真到头里,还是不免紧张,只能先做足礼数,借此定一定神,方将前面给华拙讲的意思,重复一遍。
  然而话前话后,车中都是寂然无声,没有半分回应。王慎有些尴尬,慢慢地就是手足无措,连华拙也奇怪,这不像是自家夫人的一贯作风。
  气氛越发古怪的时候,天空突然就掠过一道尖锐破空之音,王慎一愣的空当,车中却响起一个轻缈低细的声音:“不巧也巧……你们又来客人了。”
  紧随着她的尾音,有个灵动爽利的嗓音响起:“啊呀,这就是你说的朋友家?”
  王慎循声抬头,一下子就是大喜,失声叫道:“回风师伯。”
  然后他才看到,回风道士身边,还有一个面目陌生的女修。这可是稀奇了,多年来,王慎还是第一次见回风道士到思定堂的时候,与人同行,而且,这还是位美人儿。
  女修面目清灵秀美,但让人关注的,总是她笑眯眯、乐呵呵的模样,似乎世间全无能让人扰心之事,身披着很显眼的彤红外袍,细腰处松缀两条交叉的飘带,随风摆舞,臂弯里却是抱一柄乌黑的连鞘长剑,大约是她身上最不起眼的物件。
  然后王慎才发现,女修足下一片虚无,完全是踏虚而立,没有任何凭依。
  步……步虚修士!
  相比之下,一贯寒酸打扮的回风道士,就没什么可说的了。他和王慎也熟,直接问道:“你师傅呢?”
  王慎咽了口唾沫,再看女修一眼,才将同样的意思重复第三遍。
  回风道士眉头也皱起来:“多事之秋,怎么又出去了?”
  他当然也看到了海商会一行,不过他对此事倒是心中有数,又有外人在身边,就不多说,只是对华夫人的车驾打个稽手,算是招呼过,随即叫过王慎:“你去叫你师叔,让他统带众弟子,到正厅去……”
  王慎只觉得莫名其妙:“妙林师叔在闭关……”
  “这时候还闭什么关!”
  回风道士嘿地一声笑,“也罢,我亲自去叫他。倒是华夫人,您向来耳目灵通,大约也知道是什么事罢。实是情况特殊,失礼了。”
  车中传出低低细细的声音,虽是柔婉动听,却是中气不足的样子,勉强还算清晰:“回风道长有心了,请来灵矫女仙,旗剑天罗之下,思定堂当得万全。”
  这边话音未落,坞堡深处,忽地一声长笑:“回风你来得正好,看我刚刚参悟出来的神符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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